【專欄】從《哆啦A夢》入手淺談藤本弘與戰後日本女性主義思潮 (4)

　　日本女性以向來有著順從、溫和、貞淑、忍耐的特質，其在傳統日本社會中的地位相對低下。而自 1960 年代以來，在戰後的國際女性主義運動的影響下，特別是日本女性大量參與社會生產的推動之下，日本迎來了本國女性主義運動的春天。關注著現實的藤本弘，也將他對於種種時代思潮的思考傾注在筆下的作品之中。1980 年代，日本的女性主義的發展達到了歷史高峰，而同時期的《哆啦A夢》（港譯：多啦A夢）在不少內容上明顯受到了日本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在展現了藤本弘對於女性主義思潮內涵的深刻理解的同時，也體現了其受制於時代而具有的局限性。本文力從《哆啦A夢》作品出發，探討總結戰後日本女性主義思潮對藤本弘作品的影響。

　　總的來說，藤本弘筆下的《哆啦A夢》借用靜香的人物形象和若干篇女性相關議題的故事，明確了藤本弘對於女性相關議題的基本立場和深刻認識，他以娓娓道來的筆法，將主張兩性平等、鼓勵女性獨立、乃至消除刻板印象等進步價值觀傳遞給了全世界的青少年，很顯然，他受到當時戰後日本女性主義運動的影響，而他的作品又將相關理念傳遞給了更多的人。

　　但是，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藤本弘本人是一個女性主義者，抑或是完整瞭解過女性主義理論。筆者認為，藤本弘只是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相容並蓄各種社會思潮，將自己認為進步的要素融入了他的作品之中。

　　實際上，藤本弘對於女性主義的認知仍然包含來源於自身和時代的局限性。藤本弘對男性的取悅、商業性的需求、個人作者性的表達，包括早期水準的局限，例如《哆啦A夢》的第一話就點明哆啦A夢要幫大雄娶到溫柔美麗賢慧的靜香而非外貌醜陋的胖妹，將娶到靜香和所謂「幸福的未來」畫上等號，也都成為了他的作品中不可辯的女性問題的起源。

　　最引人側目的，莫過於藤本弘的作品中存在過多的以男性視角對於女性身體的描繪，這顯然成為了一個關乎女性問題的很大爭議。就以面向兒童和青少年的《哆啦A夢》來說，雖然大雄、胖虎、小夫等人的裸體都曾有出現，但是明顯靜香的裸體出現的次數最多，而且有著明顯以男性視角切入的、較為細緻的描繪。

　　英國美術史家約翰・伯傑（按：John Peter Berger，台譯「約翰．伯格」）在其 1972 年的著作《觀看的方式》中證明歐洲古典繪畫中，女性裸體畫的體裁明顯反映出人們觀看方式中的一個性別問題：預設的觀賞者通常是男人，而畫中女人的形象則明顯有著用來討好男人的意味。這一社會文化現像被稱之為「男性凝視」。這種現象表明，在父權社會之下，女性是被看的「第二性」，男性則通過各種媒介和渠道享受偷窺愉悅，成為觀看的「第一性」。父權制社會的文化會將這種觀看合理化和正當化。 「男性凝視」是父權制文化話語權的一種體現[3]。

　　雖然在作品中大雄的每一次偷窺靜香洗澡都遭到了懲罰，但是作為讀者，卻一遍一遍跟隨著大雄的視角觀看了靜香的身體而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雖然藤本弘反對借用女性裸體表達情色，他只是希望借此表現「女人體之美」，在《超能力魔美》的故事中，藤本弘曾批判了社會中存在以藝術之名義行情色之實的現象。

超能力魔美．魔美是女演員

　　但是他的作品仍沒有能夠跳脫出「男性凝視」的傳統觀看方式：他描繪的靜香等女性的身體，客觀上給男性讀者提供了「福利」，而描繪大雄等人的身體時卻十分寒酸潦草，完全沒有要給女性讀者提供「福利」的意思。這種對讀者「第一性」的預設，恐怕是藤本弘作品中描繪女性身體這個問題在女性主義立場上的要害。

　　不過，筆者並不認為有必要就這個問題對藤本弘進行批判。因為對讀者「第一性」的預設乃至於作品中對女性身體的描繪尺度的問題顯然不是《哆啦A夢》或者藤本弘一個人的問題，而是當時整個日本文化界的普遍情況，這是傳統日本社會父權制文化的延續的慣性。

　　身處在其中的每一個創作者，若是沒有對這一問題的自覺，都是沒有辦法意識到這一問題的。作為讀者，我們不應該跳脫出作品本身所處的時代來評判作品。

　　而業界也最終由於 1989 年發生的宮崎勤事件（按：一起連續誘拐並姦殺女童的罪案，嫌犯宮崎勤已於 2008 年執行死刑）而遭到史無前例的嚴格審查，這也對《哆啦A夢》動畫的製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二十多年來，《哆啦A夢》動畫關於靜香洗澡的橋段已經幾乎沒有任何大尺度的畫面了。

【系列完】

排版 | DoraSalt
文案 |幸福的銅鑼燒
參考文獻：[3]艾曉明。那一盆泡了兩千年的洗澡水——「蘇珊娜與長老」 或裸女沐浴的原型及演變[J]。婦女研究論叢，2003(1):11。

作者：月见台17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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